Laurent

桂花酒

王星烨电话打来的时候许清之正将最后一粒咖啡豆放在Espresso Martini最上层咖啡色的泡沫上。

在品这杯Martini和接王星烨的电话中他选择了后者。

“什么事？”

“王小同志醉了，你来接他吗？”

王耀的声音。

许清之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那杯Martini。

他开始后悔他刚刚选择了后者。

但是既然王星烨已经醉了他就没有不去接王星烨的道理，即使这将他原本一边喝Martini一边泡澡的计划完全打乱。

“让他待在那，我开车来接他，地址短信发我手机上。”许清之如是说着挂断电话。

关上门走下楼坐上驾驶座的一霎，许清之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开车了。倒不是他不敢开，而是他担心王星烨看见他开车会感到惊讶。毕竟他最早一次开车还是1902年，他开着那辆Oldsmobile行在东百老汇路上。*

当时上海第一件西洋货，基本上也就意味着是清国的第一件。大清日渐式微，上海反倒是蒸蒸日上。

奔波于租界间并不是清闲差事。他不知道身边何人听了他这样的抱怨，竟把上海第一辆挂牌的Oldsmobile送给了他。许清之也没那闲心管是谁给他送的，因他的身份他身边商贾贵胄云集，给他送这些无非是想谋私罢了。

那人最后有没有谋到他早已忘记，反正那辆Oldsmobile他倒是开得颇为顺利。

作为当时清国第一辆车，许清之获得它的第二天就在发给北京的电报公文最后加上一句“诚邀王星烨于近日来上海观车”。

王星烨倒是真来了。许清之坐在高垫软座上看向他缓缓开口：“你看，这是汽车。”

王星烨抬头看向坐在高垫软座上的许清之，他总感觉许清之那句话带着些慵懒。有些特殊的意味却让他心烦。

“我知道，然后呢？”

“来请你看看，全国的第一辆汽车。”

这时王星烨才恍然意识到许清之不再是60年前那个需要他陪着跑出宫门，吃冰糖葫芦嫌籽多的小孩了。酡红色的余晖从外滩的方向照射过来，落在许清之身前，夕阳余晖后是处在阴影中的人。

"不上来吗?还是说你不敢?”许清之讲这句话时手已搭上了驾驶杆，王星烨踩着踏板上了车坐下，许清之才推下驾驶杆。Oldsmobile稳稳拐入东百老汇路。

许清之在车上认真说道:“这牌车可以从纽约一直开到洛杉矶。”王星烨满不在意地应了一声问道:"你开过？”

“坐过，去年我人在欧洲和美国。”

“我就说为什么去年你没回我电报。”

“我回了。”“那数量也少得可怜。哦对了，老女人对汽车很感兴趣。”王星烨说这句话时特意放轻了声音。

“所以你想说北京日后也会有汽车？”许清之面无表情地把驾驶杆推到二档，汽车飞速行驶在沥青碎石铺就的路上。

“那是，北京有汽车了我肯定把你喊来，到时候才不坐你的，那辆车速度肯定比你这个快多了。”

“你开？”许清之挑眉看向他，手上把档位调低了一档。

王星烨诚恳地点了点头，许清之继续说道：“你会开吗？这可不是谁都能开的。”

“那你怎么会的？有人教你？”

“没有，看着看着就会了。”

“那清之你教我，我不会。”

“我看你是个傻的。”许清之把档位拉到底在路旁将车停了下来。

这就是许清之关于他最早一次开车的全部印象。

许清之驾着那辆车行到了王耀给的地址处，王星烨正在那等他。

许清之摇下车窗，喊人过来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吹来的秋风吹得打了个寒噤。

“………你上车。”

“来拉我——”王星烨说这句话时特意拖长了语调。

许清之无奈只得下车把他拉起来，“你喝了多少？”

“我没醉。”

醉的人都说没醉。许清之不想和他争辩索性架着他肩膀就往车上拖。

许清之打开后座的门想把王星烨推上去，王星烨却不太情愿，他突然转过头无比认真说道：“我要坐副驾。”

“你喝多了，坐后面休息去。”

“喝多了也可以坐副驾驶……我又不会…调戏驾驶员。”王星烨脸红扑扑的眯上眼，许清之被他这样看着有点不好意思拒绝。

“那好吧，不许动。”许清之无奈说着打开车门，心里却对王星烨会不会调戏驾驶员产生了怀疑。

上车后王星烨虽一脸乖巧的靠在椅背上手上却一直闲不住，他抬手在车前面的点歌触屏版点了一首夜上海，随后扭过头光明正大的盯着许清之的侧颜看。

“………你是装醉吧。”许清之被他盯得有些受不住，然而夜上海的曲子一直没结束。终于他在一处红灯停下，刚刚心中的疑惑一下子解开。“你为什么调单曲循环……”

“我没醉”王星烨再次强调了一次歪了歪头“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听——”

“你喜欢听也没见你天天听。”

“它是我的...精神寄托——”他说得一本正经“当然，笔记本上的桌面才是No.1”

“……你在说什么？”许清之不解。不知为何他有点不祥的预感。

“我有你的好多照片啊。”王星烨笑眯眯的说着撑着头看着许清之。

许清之感觉有些恐怖。自己的照片被当成笔记本桌面，而且还是王星烨的笔记本桌面。那他照片得被多少人看见。

“……那做笔记本桌面也太离谱了！”许清之立即踩下刹车避免了闯红灯“…………你别讲了，我怕我驾照分被扣光。”

“是私人笔记本啦——噗，害羞啦？”

“………你到底醉没醉？”许清之转过头盯着他“你要是没醉你开…”

“那你靠边儿停好了——我来开。”王星烨语气轻快地靠近许清之，浓烈的白酒味顺着飘来。

“……我怕马上查酒驾你被留下来。”许清之被他靠这么近说话耳根有点发烫，“坐回去…你被安全带勒着不疼吗………不对，你系安全带了吗？”

“系那东西干什么。”王星烨无所谓的说着小声嘟囔着“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第九十条，机动车驾驶人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规关于道路通行规定的，处警告或者二十元以上二百元以下罚款......区区200......”

“……你…好吧。”许清之叹了口气一边感慨王星烨作为政治中心尽职尽责一边打了转向灯进了胡同“你会在这停车吗？”

“胡同口儿，一定要停在胡同口儿”王星烨像是想起了什么强调着。

“………好好好，胡同口儿。不能进去停？”

“啊呀呀！标志呐这句话！”王星烨有些惊讶的说着看向他。

“……什么？”许清之看了他一眼趁王星烨不注意终于关上了那余音绕梁的夜上海。

“嗯，刚刚那几个字，普通话等级一甲。”

“谢谢你啊……车真的不能停进去吗？在外面还要交停车费吧？”

“停进去就别想出来了”王星烨一脸悲痛，许清之瞥了他一眼面露惊讶

“你一个北京意识体不会在胡同停车？”

“会倒是会，但是我嫌麻烦。”

许清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能理解明明能避免付停车费为什么王星烨就是不愿意。哪怕那停车费不一定是他付。

“……你要不停进去吧，我不想付停车费。”许清之叹了口气看向他。

“你唱刚刚那个，我就停进去”王星烨扬了扬头“不强迫。”许清之无语，前面那么长的伏笔原来留在这损他呢。

“……这样，我回家给你唱行不行，你先停进去。”

“噢，勉强信你一次，还有，不要小看我的车技”王星烨哼哼着和他换了位置很稳的把车停了进去

“……谢谢你啊。你先下，我这里不好开门”

“要清之抱----”王星烨看见他下车后眯上眼冲人张开双臂。

“……我抱不动你怎么办？”许清之瞥了他一眼还是伸出手

“你又嫌弃我……”王星烨一脸委屈的蹭了蹭人

“……我哪嫌弃你。”许清之听了他的话把他抱起来“你又用魔法了？”

“你嫌我沉”王星烨哼哼着环住人脖颈“我要听哥哥唱歌儿——”

“……回去唱……，你看，这么晚了对吧……嗯，在外面唱不好吧”

“哥...你真好看”王星烨逆着光盯着许清之的侧颜笑出了声“不对......明明应该是你叫我哥才对......”

“……你叫都叫了，多叫几声又没什么。”

“就这么想听我叫你啊...哥哥——”

“你听谁讲我想听你叫我的…进去。”许清之面无表情地从他口袋里找出钥匙打开门“该你自己走了吧……”

“哥哥陪我...睡——”王星烨泄了气一样拽了拽他袖子“嗯...还得唱歌”

“…好好好陪你睡，你今天晚上想睡哪？还有……非得是那首不可吗？”

“当然是我房间，嗯，必须是这首”王星烨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别看着我，你看着我我会笑场…”

“嗯”王星烨认真的点了点头扭过头“你唱吧”

许清之轻声唱着特意注意他有没有回过头“我唱完了…”

“好听……”王星烨撑着头盯着人笑了笑“再来一遍好不好----”

“………换一首。”许清之僵硬地说着避开人的目光

“唔……上海滩----”

“………太高了我唱不来。”许清之认真说着看向他“换一首好不好…………”

“那你唱北京欢迎你吧”王星烨勾了勾唇抬手抱住许清之就往他身上蹭。

“……算了。”许清之叹了口气索性自作主张换了一首。

“Up close，”许清之轻声开口唱道，“This is how I see it with you.”

王星烨闻言照歌词那样往许清之那里靠近了一些，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许清之的眼睛。许清之此时也不知道他是真没醉还是酒醒了。每句之间许清之停顿地明显，是他醉了还是王星烨盯得让他紧张？

“Real close.This is how I dance it with you.”

许清之仍然继续唱道。Dance吗，他很久以前学过。却没有人陪他一起跳。但这并不是此刻王星烨握住他手的理由。

许清之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不解。王星烨没有给他任何答复，许清之干脆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睛继续自己唱自己的。

“Close,so close.Is how I feel with you.”

紧接着是一段轻轻的哼唱，舌尖抵着上颚，有规律地分离又靠近，发出的简单音节不经意流出，恰如此时的明月高悬。

“This is how I sense it with you.”

一个陈述句，许清之不再唱下去。他停下，看向王星烨。王星烨认真地问他那是什么歌。

“忘了。”许清之心虚地说着默认了王星烨把他抱住的举动。

毕竟他总不能把“Miss Shanghai”两个词真和王星烨说，说了可能他就得被取笑一天了。

拖着疲惫身躯躺在床上的许清之早已忘了他错过了一杯多好的马天尼。

————

End.